王大爺在家閑著,他不打牌,也不跳舞,沒事可做,就做一件事情,拿著掃帚去后街上掃落葉。后街是這個城市最美的步行街,安安靜靜站滿了梧桐樹、香樟樹這些茂密蓬勃的樹,連綿成穹蓋。蔭涼下,一年四季都有坐在樹下或靠在樹上閑聊的、打牌的、發(fā)呆的人。
王大爺掃著馬路上的落葉,他不說話,埋著頭,很專注的神情。有一次,我看見他揀起一片發(fā)黃的落葉,像是在望著樹葉上的莖脈。我好奇了,走過去問:“大爺,您這是在看啥啊?”大爺回答道:“你看這葉子,也像人身上的毛細血管一樣。”我樂了,說:“大爺,您可有心啦。”大爺不理我了,他佝僂著腰,繼續(xù)掃落葉。
那些落葉,都到哪兒去了,我納悶著,我決定跟蹤一下大爺。我看見他把落葉收攏,用手一把一把捧到塑料口袋里,他竟扛到了郊外一個空曠的壩子里。他用火柴點燃落葉,落葉在風中燃燒著,剩下那些濕潤的葉子,沒燃盡,煙霧在天空徐徐飄蕩。大爺坐在地上,嘴里喃喃著什么。
我奇怪了,走了過去。大爺見了我,嚇了一驚。他嘴里嘟囔著什么,又歪過頭去,望著飄向天空的煙霧。我挨著大爺坐下,給他一支煙,大爺擺擺手說:“我不抽煙。”
我們沉默地坐著。落葉燃盡了,大爺才緩過神來。大爺開口了:“你看,這煙霧,多像我小時候老家村子里的炊煙。”大爺!心里一股暖流漫上來,我激動地一把握住了他那枯瘦的手——— 一道道青筋突兀著,像蠕動的蚯蚓。
大爺對我說,他十七歲就離開長江邊老家的村子,又一趟趟回去。十年前,老家的村子,因為水利工程的修建,成了水下世界。村子里一棵老黃葛樹也被廣州搬家,而今它落戶在濱江路。大爺常去黃葛樹下走一走,坐一坐。黃葛樹的葉子,在風中嘩啦啦吹響,像是和大爺在說話。大爺說,他這一生,在城里一共搬了八次家,但夢里還是老家村子里的老樹、莊稼、水井、牲畜……
大爺,我在城里,常常覺得也是一個沒故鄉(xiāng)的人啊。我突然懂了,大爺為什么愛掃落葉,他是在默默打掃他一輩子積壓的心事,然后,像一個收割稻子的農(nóng)人,帶著貪婪和夢游的表情,一個人望著那落葉燃燒時升騰的煙霧,獨自想象成老家的炊煙。在那“炊煙”里,儲存著大爺對故鄉(xiāng)的記憶,故鄉(xiāng)的樣子,一次次讓大爺回光返照。難怪,大爺從地上起身后,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家。
我看見,大爺?shù)暮雍兔济及琢恕N蚁肫鹨粋人說過的話,人老了,頭發(fā)白了,思想也發(fā)白了。大爺,您發(fā)白的胡子和眉毛,是不是和露珠凝結(jié)成霜、綠葉風干成黃葉一樣的道理?
回來的路上,大爺對我說,他喜歡掃落葉,很多人問他,這是為什么呢?我接上嘴,問他:“大爺,這是為什么呢?”大爺說,落葉落了下來,總得有人收拾收拾。
我知道,大爺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,他喜歡望一望,那落葉化成的“炊煙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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